为什么刘慈欣“殖民南极”的想法很危险?
刘慈欣,享誉世界的中国当代科幻作家。他撰写的地球往事三部曲《三体》系列长篇小说,不仅有幻想,还结合了大量最为前沿的理论物理知识并在其基础上发散了思维,为科幻小说带来了一种史无前例般丰富的层次感和空间感。《纽约时报》评价他以一己之力将中国科幻文学提高到世界级水平。
同为文字工作者,我羡慕和崇拜刘慈欣的想象力和才华。但就在昨晚,一篇以他为第一人称口述的文章,却让我对他产生了怀疑。
在接受采访时,刘慈欣说除了在殖民火星之前,先把南极殖民了再说这样一句话。这篇口述文章同样以这句话为标题,你可以在这里阅读到它。
在这句话之前,刘慈欣简要提到了 SpaceX 创始人 Elon Musk 的火星殖民计划,对其同时作出了创新和疯狂的评价。之后文章这样写道(第一人称):
为什么这么说(疯狂)?我举个例子。你在殖民火星之前,先把南极洲殖民了再说。南极洲虽然对我们来说,是一个自然条件很严酷的地方,但与火星的环境相比,可以说是一个四季如春的天堂了,至少在南极洲有空气啊,人能呼吸,还有水,这个火星上都很缺乏。
南极这么一个地方我们还殖民不了,据我所知阿根廷有向南极洲移民的想法,但是也没有实现,那么殖民火星,就更遥远了。
南极有空气还有水,这些的确都是火星上没有的东西。但那并不意味着人类应该去南极殖民。事实上,殖民南极,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想法。
在美国有一家非常优秀的新媒体公司 VICE,在全世界各地挖掘和人类的社会、文化和科学等议题相关的矛盾,做一线采访。VICE 和美国的 HBO 电视频道之间一直有一个合作栏目,叫做 VICE on HBO,像美剧一样每年一季,每季几集到十几集。在 VICE on HBO 的第三季第一集里,记者前往南极,采访驻扎在那里的科学家。
南极的冰盖占全世界陆地冰量的 90%,这些冰盖储存了全世界 70% 的淡水总量。除了温度相对较低,年平均气温在零下 25℃ 左右之外,的确正如刘慈欣所言,南极富含水,也有空气,辽阔的冰盖上除了少数的科考站之外,并无人居就像 16、17 世纪的英国殖民者眼中的北美大陆一样,南极洲似乎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类迁徙目的地。
并非如此。美国宇航局的气候变化学者盖文施密特博士发现,气候变暖正在导致南极洲经历速度前所未有的冰盖融化。
2013 年 11 月的卫星照片显示,由于冰盖融化,一块面积超过了纽约,和新加坡相当的巨大的冰山 B-31,正式从西南极洲的松树岛冰川中完整地裂出,开始在松树岛湾中的漂流之旅。
B-31 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缩小尺寸,仅仅 5 个月后,在南半球的夏天中,它逐渐融化的形状已经无法在卫星照片中通过肉眼辨识。
B-31 的经历只是整个南极冰盖快速融化的冰山一角。在气温升高、温暖洋流等气候变暖的共同作用下,南极,以及北极的格陵兰一起,每时每刻都在向地球输送巨量的融化冰水。这些融化冰水,和水温升高所产生的自然体积膨胀一起,极大地加快了海平面的上升。从上世纪中叶到 2009 年的资料显示,每年海平面上升的速度在 1.70.3 毫米左右。 1993 年的数据则是每年 30.4 毫米,之后每年都在上升。调研机构国家研究委员会 (NRC) 发布的报告则估计,在本世纪内海平面有可能上涨 2 米左右。
按照刘慈欣的设想,殖民南极可能是人类在实现火星殖民之前更应该考虑事,用时下流行的话来说,是个小目标。但正是这样一个小目标,反而会加速人类的灭亡。
对历史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,人类的早期文明都发源于大河流域。日积月累,地球上绝大多数的大城市和人类的主要聚集区都在海边和河边。而当南极融化、海平面上涨,这些地区的人们将失去他们的家园。不仅如此,更强烈和频繁的海岸侵蚀、风暴洪水等自然灾害,将会从天上、地上和地下同时摧毁人们赖以生存的饮用水等基础设施,和用种植来维生的希望。
一个政府间气候研究和协调机构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 (IpCC) 进行了细致的调研并得出结论:人类生产生活带来的气候变暖,是最近数十年间海平面上升速度加快的最主要原因。人类燃烧的每一捆秸秆、每一吨煤,开车跑过的每一公里,空调开着 18℃ 的每一分钟,都产生着人工温室气体。
如果人们将这种高度工业化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带到南极,情况将变得比已经非常糟糕的现在更加糟糕。在冰盖上人们无法种植,很难开车、建造工厂和住房。怎么办?俄罗斯的远东开发将会为殖民南极提供最可怕的经验:
去年 5 月,俄罗斯通过了一个法案,免费颁发土地给那些愿意前往远东无人区开发的人们。但这些地区的地表都是无法种植的永冻土层放火,怎么开发?放火烧是唯一的办法。
下图的卫星照片,拍到了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地区上空一块约为 170 万平方公里,比新疆维吾尔自治区还要大一点点的区域。
每一个白色浓烟的起始点都是一处大火,每处大火的面积都超过了一座大型城市。可观察到的最大一处覆盖超过 8 万平方公里的地面,和重庆的辖区一样大。大火在西伯利亚绵延 3200 多公里,在北半球上空形成了一条长达 4000 公里的烟带,让这些地区的大气温度比平均温度足足高了 20 ℃。
当得知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地球上,我已经哑口无言。如果有一天殖民者们用同样的方式继续糟践南极和这个地球,我想我已经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。
奥巴马 2014 年曾经在联合国讲话中指出,我们是第一代感受到全球变暖,也是最后一代能够对其有所作为的人。我们能怎样做?在地球上,我们可以改变能源和工业结构,减缓全球变暖;在太空中,我们应该继续毫无保留地推动航天技术的发展和商业化,在人类和地球终于无法共处之前,起飞并寻找新的家园。无论怎样,在地球上实现小目标都不是明智之举。
刘慈欣接受《纽约时报》采访时曾说:我小说里的人,富有超人气质和献身精神,是极端理想主义者。但是我自己在生活中是很普通的人。他认为自己的观点温和,不左不右,不激进也不保守。在《三体》三部曲当中,他创造了前前后后一个又一个敢于突破现状,挑战和对话宇宙中的未知的光辉形象,也描绘了一个危险丛生、任何冒进的做法都会遭致以灭亡为代价的残酷惩罚的黑暗森林。
而在极客公园的 GIF17 活动上,和他对话的阿波罗 11 号飞行员,在 1969 年首次成功登月,今年已经 87 岁的巴兹奥尔德林,却比他激进的多。奥尔德林称冒险就是他的生命,写书、创立科研项目无不以前往火星为题目和目标。在极客公园的采访中,他说:我们需要不断地通过探索来启发人性,我们必须能够突破我们现有的局限,正如我们在 1969 年所做的事一样。
和奥尔德林相比,刘慈欣更有想象力,更年轻、更有体魄,唯一缺少的,却是他最应该拥有的东西:称它冒险、鲁莽或者不甘于在地球上苟延残喘的决心。
济宁IT新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