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《新闻周刊》:中功“教主”张宏堡被捕(图)

2017-02-28 06:00:00 济宁新闻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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号称曾经拥有“数千万弟子”的“中功大师”张宏堡,在沉寂多年之后,突然重现公众视野。只是当年呼风唤雨的风光已然不再。他的最新亮相,是在美国加州的法庭上,作为五项刑事重罪的被告

本刊记者/陈建(发自美国)

张宏堡和他创建的“中华养生益智功”在美国都很低调。张搬到美国西海岸洛杉矶,在帕沙迪那市(pasadena)圣加布里尔山(San Gabriel Mountain)脚落户。那里居民不多,基本都是殷实的中产以上人家。缓坡与小丘陵之间,稀疏地点缀着独门独户的房屋,到处是萋萋芳草地,荫荫花木丛,安静,优雅。

5月初,突然传出张宏堡将以五项重罪被起诉的消息。最先报道此事的,是当地英文报纸《帕沙迪那星报》。滑稽的美国人在报道中称他是“中国精神运动领袖”。5月4日,这家报纸在新闻的导语中这样写道:“有数百万门徒的流亡的中国精神运动领袖,被控在其帕沙迪东北部的家中,殴打和绑架管家。”

声名狼藉

据常理,一起责打管家的案子,并没有太大的新闻价值。但本案的被告张却是一个非同一般的人物。

这位现年49岁的哈尔滨人,1987年创办“中华养生益智功”,简称“中功”。在内地鼎盛时期,中功仅工作人员就达十万之众,弟子号称数千万。张宏堡靠卖气功录像带、录音带、出版练功书籍等,狠赚过一笔。

《纽约时报》报道说,2000年初,张宏堡持假护照,没有签证,偷偷潜入了美国属地关岛。

同年6月,中国政府以涉嫌强奸妇女、谋杀和伪造证件等罪名,发布通缉令,捉拿张宏堡。中方指控张的罪名是:强奸20多名“中功”女学员,其中有残疾人,还有未成年人。

同年9月,张宏堡在关岛被移民局扣押。随后,他以自己是“中功”创始人,“持不同政见者”的身份,要求美国政府给他政治庇护,据称其间他曾经绝食抗议。

张宏堡最终聘用在全美大名鼎鼎的刑事律师沙比洛(Robert L. Shapiro)代理他的官司。这位律师曾经成功地帮助前美式橄榄球运动员辛普森(O.J. Simpson),在用刀杀前妻及其男友两项一级谋杀罪的指控中以无罪获释。

沙比洛当年为张宏堡辩护的理由是——中国政府捏造罪名,诬陷张宏堡,张若被遣返,可能将被判处死刑。

除了花重金聘请大律师外,张宏堡还联络到当时的美国参议院共和党领袖洛特(Trent Lott)和参议员赫尔姆斯(Jesse Helms)参与游说。

但是,张宏堡的政治避难官司迟迟没有定案。拖至2001年4月17日,一向依法办事的美国人很快对张作出令人难以理解的处理。张宏堡突然被从关岛的监狱中放了出来。那之后,他一直住在美国首都华盛顿,半年多前才移居洛杉矶。

在洛杉矶生活的人说,张宏堡现在居住的豪宅区,每栋房屋至少要上百万甚至上千万美元。张有财力维持这样的开销,也许与他过去在内地的作为有关。

案情始末

张宏堡打管家一案的原告,是与之同龄的女管家何南芳(音译)。

何南芳在给警局的口供中说,3月15日,她与张宏堡发生口角。继而,张宏堡卡住她的脖子,再把她的头往椅子上猛撞,并威胁说:“你要是报警,我就杀你全家。你要是告诉你女儿,我就叫人先把她杀了。”

张宏堡还威胁他的管家说:“我杀个人,比杀只鸡还容易。”

何南芳说,因为殴打得太猛、过久,张宏堡必须出去歇一会,再回来打她。最后,张把她反锁在屋里,让他的两名学员看管。当晚,何南芳乘看守人不备,伺机逃出张宅,神智恍惚地在街上转了几个小时,终于截到一辆出租车,逃往警局报案。

警方报告描述,何南芳被打得满身是血,身上、头部和肢体上有8处伤痕,其中头部和颈部都有严重创伤。何的律师说,被殴打后,何南芳视力模糊,患有脑震荡。

接到报案后,警方当天从张宏堡的住所中逮捕了他,把他投进洛杉矶县监狱。但对何南芳来说,惊心动魄的日子没有因警方介入而结束。

就在3月15日当晚她逃走后,张宏堡的一名信徒给何家打电话,警告她仔细想想,如果报警会有什么后果。此后,何家每天都接到电话,但对方什么话都不说,沉默一会儿就挂断。张宏堡的3名女信徒还找到何南芳女儿的工作场所,给她拍了照,然后迅速离开。

洛杉矶县地方检察官以绑架、使用致命武器攻击、非法监禁、阻止证人报案、恐怖威胁五项重罪起诉张宏堡。4月4日,张宏堡上交10万美元保证金,取保候审。

源起财色

现在看来,引发殴打绑架案的原因,仍与他从前涉案的因素一脉相承——财与性。

何南芳向警方报告,近来,张宏堡新买了一辆大型轿车,原有的车库需要改造。他要求管家兼私人秘书何南芳操办此事。后来,因为改造房屋的工人要求增加费用,张宏堡对何南芳起了疑心,认为她在工程费中赚取回扣。当何南芳坚称自己没有拿回扣时,张宏堡认为她挑战了自己的权威,于是把何拖入室内,开始毒打。

《侨报》美西版报道,另一份被警方收录的文件说,原告何南芳曾是“中功”信徒,2001年6月起受雇张家,其后,曾多次遭到张的性侵害,有时一日两次。张宏堡对她说,这种临幸是他无数崇拜者想得到而无法得到的。张宏堡还要求何南芳20岁的女儿给他生个儿子,遭到拒绝。为此,张宏堡多次毒打过她。

5月13日,帕沙迪那高等法院举行审前听证会。年近半百的张宏堡一身笔挺的黑西装,在两位女弟子陪伴下,早早到场。目击者说,他气色很好,始终保持微笑,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不少。

这次听证会上,为确保原告的安全,法官要求,在保释期间,张宏堡及其身边的人,不得通过任何形式,如电话、电子邮件、面对面等,直接或间接地接触何南芳。法庭定于7月22日对此案进行初审。

控方索价

张宏堡的刑事律师格拉格斯(Mark J. Geragos),5月13日在法庭外对中文媒体记者宣称,何南芳控告目的是索财;案情纯属捏造,针对张宏堡的指控根本就没发生过。格拉格斯同样是美国著名的刑事辩护大律师,其受理并打赢的官司不计其数。

而何南芳的民事律师斯堪杜拉(Steven p. Scandura)则针锋相对说,这是一起纯粹的女性受绑架、攻击、威胁案件。

张宏堡殴打何南芳并非第一次,只是以前何都没报案。而且,张宏堡的受害者决非何南芳一人。张宏堡总想以其“中功”领袖的政治影响力,为其多年殴打女手下、女弟子的罪行开脱。

据悉,张宏堡抵美后,其助手严庆新也曾于2001年去旧金山警局报案,当时的指控亦包括殴打罪,后来,该案以庭外和解告终。

根据起诉书,张宏堡的五项重罪无论哪一项成立,都可能面临高达9年的刑期。

洛杉矶县地方检察署的发言人吉本斯(Sandi Gibbons)女士说,鉴于张宏堡不是美国公民,如果罪名成立,他可能会被遣返回中国。

此外,控方提出了总计1000万美元的民事赔偿。但是,受害方的律师说,现在提具体金额其实“没有任何意义”。因为相对于刑事诉讼过程,民事诉讼时间更长。或许在民事诉讼程序结束前,张宏堡早已将财产转出美国。他们对何南芳能在此案结束后获取高额赔偿金,不抱大期望。

政治背景

正如上文所述,近两年,张宏堡并未引起媒体的关注。一个明显表现是,连当地华文报章都搞不太清楚他姓名的写法,总共3个字,竟有3个版本:“张洪宝”、“张宏堡”、“张洪堡”。

继《帕沙迪那星报》、路透社和美联社,就张宏堡打管家一案各自发过一次消息外,英文世界目前对张宏堡并无更大关注。这和两年前中美对峙当中,张宏堡从关岛出狱时大不一样。

5月16日,记者采访洛杉矶县地方检察署的发言人吉本斯女士,问她检方在调查张案过程中,是否曾经联络中方,获取法律协助?吉本斯简单干脆地说:“没有”,“至于今后是否需要,要看检察官的决定。”

那么,张宏堡的身份是否影响到检方办案?吉本斯说:“当年赋予张政治庇护资格的是联邦法院。我们是地方法院,现在办的一桩刑事案。届时只需要由法官和陪审团,根据证据,做出裁决。”

以往经验表明,在解决遣返刑事案嫌犯张宏堡的问题上,美方喜欢“讲政治”,而将两国间签署过的刑事司法协助协定放在一边。张宏堡本人,也知道如何靠打政治牌达到目的。

5月16日,记者致电华盛顿的中国驻美使馆。使馆的新闻发言人孙伟德回复道:“我们注意到此案,希望美方能依法公正审判。”

张宏堡的“前世今生”

“张宏堡是一个正常的人,聪明的人,但他没有逃出一个规律,就是一旦事情做大了,就幻想着君临天下,开始‘造神’”

本刊记者/孙亚菲李楠

初夏的阳光落在厚厚的棉被上,一股霉味夹杂着山野的气息,在空气中静静弥漫。郭之沆一边拍打着棉被,一边用警惕的眼神扫视记者,问:“你们不是公安局的吧?”

没等记者作答,他自言自语般地接过话茬:“是公安局的也不怕,我就是受公安局的委托,在这儿看管这所学校的。”

最后的“中功弟子”

郭之沆原是山西太原市的一名建筑工人,1996年,患有关节炎和支气管炎的郭听人讲,“中功大师”张宏堡设在四川青城山的“中功基地”不仅传授强身健体的功法,而且“包治百病”,于是离妻别子,辗转千里,来到这所位于群山之间的“人体科学培训学校”,从此再没有离开一步。

5月24日,中国《新闻周刊》记者在这座已被查封的学校里,见到这位最后的“留守者”时,几乎难以相信,看起来年逾花甲的郭之沆居然仅四十出头,清贫艰苦的“留守”生活,让他迅速变得佝偻而苍老。

然而,郭之沆对自己的选择却表示“无怨无悔”。他颇有些自得地向记者回忆,1999年11月5日,都江堰市公安局前来查封学校的前一天,校方事先了解到风声,“先是学校领导,后是老师和学员”,收拾细软,连夜出逃。

一夜之间,这所曾繁盛一时,汇聚全国各地来客的学校几成空城。而他,是惟一留下来的“中功弟子”。

第二天,警方前来查封学校,郭之沆执意不肯离开,于是他得到许可,成为这里不拿任何津贴的看守人。在一晃而过的三年多时间里,郭的生活过得十分清苦:靠在学校空地上种点小菜维持生计,除了偶尔与当地老百姓换取一些基本日用品外,他终日与原学校留下的一条狼狗为伴,几乎与世隔绝。

这位虔诚的信徒表示,他将永不再返家乡,终生在此地“守护张宏堡师父的个人财产”。

当记者告诉他,张宏堡已经到了美国,最近因殴打保姆,被警方在他的百万豪宅里逮捕时,郭的眼里闪过一丝匪夷所思的神色,尔后恢复呆滞的表情,不再言语。

鼎盛时期

郭之沆只是张宏堡号称的数千万信徒中的一位,而他所在的“青城山中功基地”,也只是张宏堡偌大产业的一部分。然而,他们都是当年这位风云一时的“气功大师”事业由盛极转向衰退的见证者。

绿树葱茏,溪流潺潺,位于都江堰市中兴镇的中功训练基地,全名叫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,下设学校、医院等多个机构,曾是每位中功练习者一心向往的“麦加圣地”。基地的创立,也标志着张宏堡的“气功事业”走向顶峰。他以此地为起点,完成了整个中功“养生实业”网络的全盘布局。

“当年奠基那阵好热闹啊,成千上万的人来到这里,从中兴镇到这儿的四五里地,一路上全是人和车,镇上派了几十个民警来维持秩序。”吴秀芝,中兴镇金井乡人氏,她家开的小卖部,就正对着训练基地的办公大楼,她亲眼目睹了张宏堡在青城山发家的全过程。

事后有关方面透露的内情,比吴秀芝的观察更让人惊异。事实上,张宏堡在建立这个中功最大的训练基地时,已经显示出他超强的活动能力和极大的影响力。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奠基当天,许多达官显贵和要人前来庆贺,红旗、奔驰车停了一路。

还有两件事,显示出张宏堡当时身份的“不同凡响”。

一、是争取政府批文。四川省科委成果处负责科技企业审批的张处长告诉中国《新闻周刊》,据他了解,1988年时,张宏堡想在北京办一个研究生命科学的机构,但没得到批准。于是他辗转来到四川,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套非常正规的申请材料,向四川省科委申请成立一个生命科学研究机构。省科委认为这符合民营企业管理条例规定,就给批了。

然而,对于一个以传授功法为主的训练基地,如何能以高新科技企业的名义,且获得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这样一个极富蛊惑力的名字时,这位处长称,由于当年的审批经办人已经退休,个中缘由不得而知。

在为基地选址上,也体现了张的神通广大。据当地老百姓介绍,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所在地,原是某大机构所属。1989年6月,张来此考察后,对此处的地理环境很满意,于是就买下了这片地,成了张宏堡的私人财产。

更让人瞠目的是,两年后,张还动用关系,从中兴镇政府手里买下了紧靠着营地的半座山,沿山砌墙围住,不准当地人进入。

吴秀芝家的地就在这被买走的半座山里。她告诉记者,她已记不清楚当时张宏堡是以每亩4000元还是5000元的低价买走了这些地,只知道是当时镇政府下令,生产队不得不把山卖给了张。

“卖了地,队里每人每年才分100元左右的红利,少得可怜!如果是我们自己耕种,哪止收入这点钱啊!”吴秀芝颇有怨言。

尽管如此,由于基地的建立,大量中功练习者从四面八方涌来,明显拉动了当地经济。不少学员因基地满员而住入附近农民家中,让当地老百姓直接受益。吴秀芝家就曾同时住进了20来位学员,每人每月交纳的100元住宿费,成了她家一笔很重要的经济来源。

而且张宏堡也“很会做人”,但凡当地居民想要学功治病的,他一律免费,在当地人心中留下了不错的印象。

吴秀芝说,印象中张宏堡在青城山呆的时间并不长,初建院时,张大概住了半年多时间,每天清晨和黄昏都要出来遛狗散步,人也算随和,见人都要打招呼。而1994年他再次回来时,就变了一个人,不苟言笑,身前身后随时跟着十来个保镖,常常是一个豪华车队从基地出来,一路绝尘而去。

据悉,1994年9月以后,张宏堡再没回过青城山,但并不阻碍这里茁壮发展——在中功的“二号人物”严庆新的打理下,青城山基地成为张宏堡7所养生培训基地中最大的一个。到1999年11月被查封时,该基地累积培训中功学员近百万人,并由此生发下去,形成百万个网络状的培训机构,扩展延伸。

步步为营的成功史

张宏堡并非是一夜之间就拥有了如此多的信徒和政治经济资源。早在青城山基地建立之前,他已进行了多年酝酿和筹备。

记者从一位“中功弟子”手中获得一份张宏堡的自介,了解到他发家的前后经历:1954年出生于黑龙江哈尔滨市,14岁上山下乡当了10年知青。1977年考入哈尔滨冶金高等专科学校学习选矿,毕业后在黑龙江的矿务单位工作了5年,1985年被单位送至北京钢铁学院(现在的北京科技大学)进修经济管理。

这段历史成了张宏堡屡次向外吹嘘的资本。日后他在多个场合表示,他是“这所名牌大学管理系的研究生”,很得老师器重。而北京科技大学管理学院现任院长张群告诉中国《新闻周刊》,张宏堡只是当时经济管理系开办的一个大专班的学员,而且因为拖欠学费,连毕业证都没有拿到。

而据张宏堡当年一起学习的同学透露,张在校期间根本无心学习,由于四处传功,两个学期就误课90学时以上,主要靠看同学笔记“完成学业”。

曾给张宏堡授过课的北京科技大学退休教授陈志诚证实,张到钢铁学院念书之前在黑龙江的一个金矿工作,而他就读的是经济管理系开设的一个干部专修班,招收的都是在职人员,“只要有高中学历就可以入学”。

不过陈志诚对张宏堡活学活用的本事印象很深。他记得曾经给张宏堡所在的班上过一门“系统工程”课,一次课后,张宏堡跑过来跟他说,他可以用系统工程的理论来解释气功,陈听后没在意。但就在这门课结束一个星期左右,就有人告诉他,张宏堡在气功讲座中真的用上了系统工程的理论,这让他觉得很诧异。

张的聪明还表现在他很会走上层路线上。张群对此有所耳闻,据他讲,张宏堡极力拉拢当时北京钢铁学院一位党委书记的亲属学气功,对方对张极其崇拜,退休后一直追随他,和他搞研究所研究气功。

张宏堡很会察言观色,比如对方的母亲病了,张宏堡就专门赶去安慰说,他通过遥感知道,她不必担心。

就这样,通过这些领导们的夫人和亲属,张宏堡成功地把不少校领导也拉到他的门下和他学功。中国科普研究所所长郭正谊曾大力反对伪科学,对张宏堡有较多了解。他告诉记者,张宏堡就是通过走这样的上层路线,从知识界把局面打开,北科大的一些人中很快掀起学习中功的热潮,并很快将势力发展到了各地。

北京大学哲学系副教授刘华杰撰写的《“中功”成功模式与伪科学史》一文,在当年的反伪科学界引起不小震动。他把张宏堡的“成功史”划为五部分:在北京各大高校传功,并获得高级知识分子们的认同,是张宏堡走向成功的第一步。据了解,不仅是在北科大,北京大学、清华大学、人民大学等诸多高等学府,都有一些人先后被张“征服”。

北京大学英语系教授辜正坤曾在1987年跟张宏堡学气功。他回忆说,中功学习热潮很快从北科大转移到北大,有上千名学生和教师在五四操场跟随张宏堡练习中功,每人交10块钱学费,学了大约一个月。

辜正坤记得当时张宏堡使用了系统工程学的术语来讲解气功原理,“听起来有些别扭”,但可能正是为了迎合知识分子的口味,才故意使用了科学术语来讲解。

第二步是向科研机构进军。在高校普及开后,张宏堡很快走入中国科学院等科研机构创办学习班,某刊物以《气功搅动了科学城》描述当时的状况,电视台也播放了张宏堡在中科院传播气功的消息。给公众带来的假象是,张推崇的气功,得到了科学界的认可。

这之后,媒体就一拥而上,纷纷报道张宏堡的情况。包括国家级广播电台还以《麒麟文化》为题,连续介绍张宏堡和他的中华养生益智功,使他的知名度从高校走向社会,迅速拥有了最广泛的社会基础。

打入国家司法机构是张宏堡殚精竭虑进行的一件事。刘华杰说,有心计的张宏堡专门做了研究,采取投其所好的办法,征服了“第四个主攻方向”:公、检、法、司系统。据称,当时一些部级干部都对张宏堡举办的气功速成班表示支持。于是,张宏堡大力宣传“再生人”、“发功5分钟腰围减少7.5厘米”、“灵魂重7.1克”等迷信说法。

最后一步,万事俱备的张宏堡向全国推广中功,成立全国性、国际性的中功组织,出版刊物《麒麟文化》,并创办“中功”实业。

据中功骨干分子撰文透露,从1987年到1995年的8年时间里,张宏堡就建立起6个市场区(每区5个省),30个省级营销机构,300余个地、市级营销机构,2790个县级营销机构,10万余乡镇机构,网点铺盖全国每一个角落。他首创的养生产业,制造出120个产品,创利数亿;张宏堡在1995年整合所有机构成立“麒麟集团”,下有10万余员工为其工作。

大肆敛财

当很多信徒后来醒悟过来,发现“中功”只是一种骗术而已时,钱财早已滚滚进入张的腰包。

不少人评价说,张宏堡真正的过人之处,就在于他善于把各种社会政治资源,转化为经济资源。

“市场经济是张宏堡能够做大的一个重要原因。中功组织使用了很多市场经济的手段,收费、发展组织,搞‘连锁经营’。后来李洪志的法轮功,就是模仿张宏堡。”

尽管没有与张宏堡进行正面交锋,但有“反伪科学斗士”之称的司马南,一直很关注张宏堡的一举一动。他还戏言,张宏堡现在心态一定很不平衡,因为人们都知道李洪志而快把他给忘了,其实他才是李洪志的老师,中功无论从规模还是组织结构上,“都远远超过法轮功”。

回顾张宏堡的发家史,不得不谈及他超强的拓展和经营能力。张宏堡在总结自己的产业时,归纳了五套系统:第一套是养生技术培训系统。这个系统遍布全国城镇、乡村,设有3000多个学校,近10万个连锁的教学服务网点。

第二套是养生产品服务系统。该系统以泰威克总公司为主,下属企业遍布全国的省、市、县,与养生技术培训系统相配套,凡是有中功培训学校的地方,就有泰威克公司。除此之外,张宏堡还大搞实业,建了渭水、终南山、金佛山3个印刷厂;在广东和西安有两个矿泉水厂,还有两个服装厂和一个玉器工艺品厂,林林总总,生产120余种产品。

第三套系统是养生基地。张宏堡有8个可容纳千人的养生服务基地;有23个可容纳400人以下的基地。基地内含宾馆、商场、车队、饭店、电讯服务、保安等各类齐全的社区服务系统,并将其与房地产开发等物业管理及旅游业相结合。

第四套是科研系统。主要指设在青城山的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,其占地百余亩,内设科学院本部、附属医院、人体科学培训学校、特异人才培养学校、武术培训院等。吴秀芝曾告诉记者,“科学院”繁盛之际,院内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就有200人之多。

第五套是教育系统。张宏堡从重庆南岸区政府手中购入原政府所在地,创办了“重庆国际生命科技大学”,培养了一批麒麟集团高层骨干。在西安,他购入军工生产基地为校址,建中华传统文化进修大学(又名西安麒麟文化大学),还成立了金佛山特医学院。

无论是民办教学机构的创立还是举办实业,在审批手续繁多且严格的当时,张宏堡却是一路绿灯,十分顺畅,他的产业也因此扩展神速。

据记者调查了解,张敛财几乎无处不在。看守人郭之沆曾告诉记者,他所在的“人体培训学校”,每位学员每期收费几十到百元不等,四期学下来,加上校内食宿,总共要两三千元。

而据吴秀芝称,前来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看病求医的人络绎不绝,医院里不单用气功看病,同时输液、打针、卖药一应齐备,俨然一家正规医院。吴说,每位病人去看病时,先要进行气功调理,一天两次,每次50元,一个疗程十天半月不等,打针吃药的费用另计,收费不菲。

张还通过大量印制非法出版物、磁带、个人肖像画来赚钱。成都某医院退休职工周一清,因身体欠佳而练习中功,就被强迫买了几百元张的书、磁带和保健品。上个世纪90年代初,他曾参加过一次张宏堡的带功报告会,会上张重点推出“养生保健品”,一罐“养生”茶叶要三四十元,一瓶据说是“带了功”的可乐、汽水,则要20元。尽管如此,对“大师”推荐的物品仍抢购者如潮。

“到了后期,张宏堡已经明目张胆地敛财了,他公开宣称,中功就是要收钱的,不收钱的功都是假的。”据郭正谊了解,每个中功弟子,只要让张宏堡摸一下头顶,就收400块钱,后来他自己懒得摸了,就让他的徒弟来摸。

都江堰中兴镇的一位民警也告诉记者,张宏堡鼓励中功弟子为基地捐献家业,规定捐5000元的可与其合照,捐一万元可陪同其吃饭,如果捐更多的话,还可得到他亲自发功治疗。

通过多种名目和方式,张宏堡敛聚了巨大的家财。了解他的人都说,张宏堡是当时所有“神功大师”们中最富有的一位。

“造神运动”

张宏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敛财无数,得益于他拥有广泛的追随者。而这些追随者之所以狂热崇拜他,在于张很善于神化自己,赢得信任。对此司马南的评价是:张是一个正常的人,聪明的人,但他没有逃出一个规律,就是一旦事情做大了,就幻想着君临天下,开始“造神”。

张宏堡喜欢从学问上来打扮自己。在他的自我简介里,罗列了他这些年来自修的诸如现代医学、行政管理学、政治学、心理学、公共关系学、新闻学、教育学、哲学等数十门学科课程,并自称已于1998年自修完了美国哈佛MBA工商管理硕士的专业课程,“又报读并学完了政治类的公共行政博士课程”,特别注明“已获博士学位”,至于是哪所学校的博士,则语焉不详。

张宏堡把这些经过美化后的资历四处向外公布,并印成资料册发给学员员工。不明究里的学员赞誉他“博通古今,学贯中西”。张宏堡在信徒眼里几乎成为“神”。

在“国际生命科学院”外的影壁上,第二任院长严庆新就无不崇拜地写道,张在院里居住期间,其卧室房间和走廊四周,“常常是呈现满堂紫光”,因此还把他居住过的房间取名为“紫光阁”。

颇具煽动性的演讲和故弄玄虚的理论,使张宏堡赢得了不少知识界人士的认同。有号称哲学家的人专门为其题词作赞。作家纪一还为他写成《大气功师出山》一书,称张宏堡是“带着为三界人造福的使命”来到人世的,使神化张宏堡的运动达到了巅峰。

据悉,张宏堡和中功热潮因此席卷全国,仅1990年,听过他带功报告或参加过学习班的,就达800万人次。

一个刑事罪犯

在不少虔诚的练功者眼里,张宏堡是一个和善、沉稳,颇有修为的人。北京大学的一位教授就对张宏堡评价颇高,张给他的印象是个比较正直的人,因为张宏堡反复对学员强调,只有“提高德性”,才可能提高功夫。而且,张对其他气功师从不诋毁贬损,显得“胸襟比较开阔”。所以,很少有人把被他的弟子称为“一代宗师”的张宏堡,与一位刑事罪犯的形象联系起来。

然而据香港媒体透露,张宏堡被中国警方追捕,是因为其涉嫌强奸20多名妇女,从老幼到残疾,他都不放过。事实上,北京警方早在1990年10月,就接到内蒙古一受害妇女的举报,并对其立案侦察。之后,四川、重庆、贵州等多地公安机关也相继接到被强奸妇女的举报。1991年5月,北京市公安局发出了对张宏堡的拘传通告书,张畏罪潜逃,四处躲避。

中科院物理所的徐丽雯对张比较熟悉,据他说,看起来相貌堂堂、文质彬彬的张宏堡,在男女关系方面“一直比较乱”,所以对张宏堡出这样的事,“丝毫不感到意外”。

司马南也透露,在性的取向上,张宏堡不但坏,而且“不正常”。一个曾经追随张宏堡后来又离开他的人和司马南很熟,据这个人讲,张宏堡对女人有一种“迫害狂”的心理,无论老的少的都不放过。比张宏堡接近大10岁的严某,原有夫有子,因为一直追随张左右,张便将其变为“生活秘书”,之后更直接让她做了“女朋友”。

曾任北京市中医管理局医政处处长的安保华,1990年查处张宏堡在北京非法行医的气功门诊,取缔这个窝点时,曾和张宏堡有过面对面的交锋,张宏堡当时威胁说:安保华你听着,我搞到今天不容易,你要为此负责任,你会付出代价。结果,两个月以后,安保华在自己家楼下开自行车锁时,被两个持西南口音的人一顿乱棍打倒,脸上被划了三刀。这两个人一边打一边说,你知不知道你反对谁了?

当时,凶手行凶用的刀和身上穿的军大衣都留在了现场,然而这件事却不了了之。安事后向公安机关提供过很多材料,然而这些揭发材料都没有了下文。

尽管张宏堡曾多次向外界表示,中功组织不是宗教团体,也不是政治组织,但与张宏堡有过多次较量的郭正谊说,号称有数千万信徒的张宏堡,设计了十分严密的组织结构,从上到下有完善的组织系统。同时,他很注意发展一些党政领导干部的关系,以寻求政治庇护。

郭正谊说,当时中功在一部份高级党政干部中的颇有影响。1995年以后,中功的组织已经越来越大,不容易处理了。

郭正谊说,鉴于中功组织愈演愈烈,越来越邪,触犯国家法律,政府决定取缔它。1999年9月开始,中功在全国范围的企业越来越少。青城山的中功基地,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被查封的。

能否引渡张宏堡难下定论

美国有义务将张宏堡引渡回中国,这是符合国际间引渡原则和国际惯例的

本刊记者/李楠孙亚菲

中国科普研究所所长郭正谊告诉中国《新闻周刊》,出事以后,张宏堡先是逃到了俄罗斯,随后又返回国内,跑到了泰国。

这期间,李洪志的妹夫也逃到了泰国,中国和泰国达成了一个互相引渡的协议。张宏堡在泰国待不下去,于是又返回国内,用假身份证和护照,于2000年1月经由海南逃到了美国属地关岛。

然而,由于非法入境,张宏堡及严庆新等骨干分子被当地警方羁押。此时,一些海外人士开始四处奔走,积极“营救”张宏堡。他们组建了“关岛救援张宏堡同盟”,组织和发动150多名华人游行请愿,并派人到国会示威。

这些人还以“政治资源”为资本,说动美国一些议员,帮助张宏堡寻求政治庇护。一系列活动之后,“营救”成功。第二年4月10日,关岛议会通过了无条件释放张宏堡的决议案。

张宏堡到美国本土后,于当年6月13日以“酷刑保护身份”,正式获得美国官方庇护。而在这之前,张宏堡与亲信严庆新反目,严在被张宏堡毒打报案未果之后,携巨款潜逃,张的生活因此陷入困顿。

之后,严庆新退回部分款项,张宏堡得以定居洛杉矶,在高级社区买下百万豪宅,深居简出。

关岛入狱和美国亲信叛离后,张宏堡依然没有收敛,他经常辱骂、殴打下人和学员,不久即出现殴打保姆何南芳(音译)的事件。

张宏堡从1998年便以涉嫌强奸妇女、伪造证件、非法出境等三项罪名,受到中国警方和国际刑警的合力追捕,但都被他动用各种关系解围并逃脱。

张进入美国后,中方多次向美方提出严正交涉,并向美方提供了大量有关张宏堡涉嫌犯罪的证据,要求美国从中美执法合作和两国关系的大局出发,将张宏堡遣返回国。然而,美方却执意给张宏堡以政治庇护。张宏堡一案至今悬而未决。

殴打保姆事件发生后,最引人注目的一个问题就是,没有美国公民身份的张宏堡,如果被定罪超过一年,根据移民法规定,很可能被递解出境,遣返回原国籍所在国家。然而有消息说,张的律师可能会以各种理由,要求他不被递解出境。

中国法学界的人士认为,张是否能够被引渡回国,已经不是一个国际法方面的问题。北京大学法学院的白桂梅教授表示,是否给一个人政治庇护,是一个国家的权利。但美国没有义务给张宏堡这个特权。

对于张宏堡是否被引渡回国的前景,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副院长赵秉志的看法并不乐观。“如果美国方面认为张宏堡是和李洪志的性质一样的话,那么肯定不会将其引渡回中国。西方国家虽然也打击邪教,但是他们对待其他国家的邪教却持双重标准。”

赵秉志认为,美国已经给了张宏堡政治避难的权利,就很难再更改,因为这会被视为在政治上否定自己。

“按照法理原则,各国对刑事犯罪享有‘属地管辖权’,张宏堡是中国公民,罪也是在中国领土上犯下的,美国有义务将其引渡回中国,这是符合国际间引渡原则和国际惯例的。”

赵秉志说,理论上还存在另外一种可能,就是张宏堡在审判定罪之后,将其移交回中国执行。

但他表示,这在事实上几乎是行不通的。因为这种解决方案的前提是两国通过友好协商,并经过国际司法协助才能完成,另外一个必要的条件是要有当事人的同意,而张宏堡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被送回中国的。

目前,张宏堡已经以10万美金被保释出狱,未来是否会被判罪,是否被引渡回国,还将面临一场激烈的较量。

(来源:《中国新闻周刊》2003年第19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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